11月25日凌晨2点30分，一架俄罗斯无人机袭击了乌克兰基辅的一栋居民楼。娜塔莉娅·梅尔尼琴科站在楼外，一夜没有合眼。

“每一次提出和平倡议之后，俄罗斯都会发动导弹袭击。但这次，除了俄罗斯的袭击，我们还承受着盟友的压力。”她对和平不抱太大希望，但认为乌克兰应该坚持下去。

许多乌克兰人的态度也是如此，即使在美国的压力下，也不愿在谈判桌上向俄罗斯低头。

基辅国际社会学研究所10月份发布的一项民调显示，54%的乌克兰人反对任何领土让步，即使这意味着战争将继续。

美国总统特朗普上周公布的28点和平计划，让乌克兰感到前所未有的寒意。这项计划要求乌克兰交出尚未被俄军占领的领土、削减军队规模、并永久放弃加入北约。

对于乌克兰人而言，这无异于向莫斯科投降。

51岁的赫尔曼·希索在基辅市中心的阵亡士兵纪念区告诉记者，放弃领土“并不能阻止占领者的贪欲”。“这将向所有独裁者和侵略者发出信号：你们可以入侵、杀戮、掠夺，然后世界会强迫受害者接受这一切。这就是他们现在强加给我们的。”


51岁的赫尔曼·希索在基辅市中心

“我们已经付出了太多力量和鲜血，我们的国家和公民都没有权利仅仅为了结束战争而轻易接受任何条件。”64岁的退休教师瓦迪姆·佐洛塔罗夫说，“我们必须坚持下去，完成我们已经开始的事业。我们现在不是为了领土而战，而是为了在未来的世界中的位置而战。”


64岁的退休教师瓦迪姆·佐洛塔罗夫

经过近四年的战争，乌克兰人民伤痕累累，但依然屹立于战场。这一方面源于前线的现实：俄军虽然在付出惨重损失的情况下艰难推进，却未能对乌军造成决定性打击。另一方面则源于对未来的担忧：特朗普的和平方案将解除西方对俄罗斯的制裁，同时限制乌克兰的自卫能力。

美乌双方已在23日的日内瓦会谈中将28点计划修改为19点，并在核心条款上达成一致，但更多细节仍待特朗普与泽连斯基在未来会晤中敲定。

52岁的无人机连队上尉谢尔希·伊格纳图卡认为，唯一可能的让步是，接受俄罗斯控制乌克兰东部部分地区。他说，特朗普提议的28点计划“比阿富汗战争更可耻”。

一些乌克兰人则寄希望于欧洲。“如果美国人不支持我们，欧洲人肯定会支持我们。”在乌克兰东北部服役的38岁工程军官奥列克西·帕斯捷尔纳克说，“他们别无选择，否则俄罗斯人会进一步推进，进入波兰，我想他们非常清楚这一点。”



29岁的市场营销员奥列克桑德·霍洛夫科夫认为，有限的让步，比如部分领土事实上割让给俄罗斯，是可以接受的。“我不希望我们放弃领土，这对我们民族展现的勇气和英雄主义来说不公平。但考虑到我们目前的处境，以及力量对比完全对我们不利的事实——是的，为了结束战争，我会同意签署一个不理想的和平协议。”

64岁的退休老人奥莱娜·安德烈耶娃说，她已经做好了失去家乡卢甘斯克的准备。卢甘斯克位于乌克兰东部，自2014年以来一直被俄罗斯占领。

她对和平计划不抱什么希望，过去十多年通过谈判阻止俄罗斯的努力都失败了。“我们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这种情况还可能再发生十次。”她在停电期间在基辅市中心散步，“我们乌克兰人必须冷静、负责地对待这件事。我们现在应该明白，这类新闻大多只是噪音。”


11月21日，28点计划曝光后，泽连斯基发表全国视频讲话

由于政府腐败丑闻陷入国内危机的泽连斯基，正处于战争爆发近四年来政治地位最脆弱的时刻。但也正因如此，泽连斯基更不能轻易向特朗普让步。

“特朗普似乎和普京犯了一样的错误，他们低估乌克兰社会的力量，也不了解乌克兰到底是什么。”德国前高级国防官员、参与欧洲援乌工作的尼科·朗格说，“任何一位乌克兰总统——尤其是正在国内受挫的泽连斯基——都没有权力去同意这样的条件。如果他真这么做了，他回国时就不再是总统了。”

2019年，泽连斯基曾下令乌军从顿巴斯的一个村庄撤退，以缓和当时的俄乌局势，却遭到乌克兰前线士兵的激烈反对。

维也纳军事分析家弗朗茨-斯特凡·加迪认为，如果泽连斯基现在下令放弃顿巴斯北部重兵把守的城市，可能会引发军民关系危机。

战前曾任乌克兰防长的扎戈罗德纽克指出，28点计划不是“和平协议”，而是在为俄罗斯未来的入侵铺路。“这不是在糟糕的和平和糟糕的战争之间做选择，摆在桌面上的根本没有和平的可能。乌克兰人民凭直觉就明白这一点。他们认为这个提议不是避免战争的方案，而只是加强敌人的一步，是给俄罗斯重新武装的契机。”

基辅经济学院院长、战前曾任乌克兰经济部长的米洛瓦诺夫说，“关键问题在于，乌克兰人明白，如果我们向俄罗斯投降，只会死更多的人。任何协议要想达成，都必须有人让乌克兰的平民和军人相信，他们的生命将得到保障，战争不会重新爆发。”